(首屆《weReport》執行委員會 召集人:胡元輝)
商業化的主流媒體在求新、求快、求流量的壓力下,報導的品質日益「內容農場」化,標題殺人與不具深度的洗腦報導屢見不鮮,同時網路媒體的遍地開花也使得「新聞報導」似乎更加廉價,閱聽大眾與媒體的信任關係搖搖欲墜,令人憂心忡忡的現狀卻又好像如此堅不可摧。
儘管如此,從報導者、政問、眉角雜誌等獨立媒體的發跡,我們還是看見了一線曙光,許多有抱負的媒體人仍舊試圖衝撞媒體亂象的生態圈,找出可行的解套方式。這次要介紹的調查報導公眾委製平台 weReport 便是其一。〈延伸閱讀:群眾集資會成為「腦殘媒體」新出路嗎?一切還言之過早〉
「你支持、我報導」──You support, we report
同於中正大學任教,胡元輝與羅世宏因對台灣新聞業發展的關心,共同合作出版《新聞業的危機與重建:全球經驗與台灣省思》,針對經濟、科技與政策等諸種因素衝擊下,導致新聞業衰頹弱化的困境,感到憂慮,而美國新聞傳播行業的群眾集資平台 Spot.Us ,給了他們媒體經營新型態的靈感來源。
於是 2010 年 5 月一群熱血的資深媒體人籌組了非營利組織「優質新聞發展協會」,並接著成立 weReport 執行委員會,以胡元輝為召集人,中正大學傳播學系教授羅世宏、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教授林麗雲、輔仁大學新聞系副教授陳順孝與曾任中央通訊社總編的賴秀如為委員,weReport 在 2011 年 12 月正式上線。「對新聞媒體業議題的關注,再加上大學教授與資深新聞工作者的組合,我們希望這樣的成員背景能為 weReport 的新聞產製平台帶來公信力」胡元輝的語速雖慢,卻帶著堅定。
提案者的專業諮詢對象;贊助者的保護網
「當初創設這個平台,我們認為若要產生意義、價值,會希望能對幾類人產生幫助。一類是過去傳統稱為 freelancer 的自由撰稿人、自由寫手,沒有大媒體作為依靠的他們可以利用這個平台尋求資金上的支持;第二類的對象是針對公民記者,他們利用業餘的時間來做新聞報導或傳播工作,相較前者,並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與經驗;第三則是學生記者,他們本身已經有能力來做新聞產製,卻缺乏足夠支援(如交通費、器材消耗品的購入費用等);第四類則是退休的記者、新聞工作者,他們都有良好的經驗與能力,可能也有興趣繼續從事新聞的工作」,這些服務對象的設定,使得 weReport 在近幾年新興的獨立媒體浪潮下,並沒有迷失定位。
平台的經營模式以 Spot.Us 為原型,但針對大眾尚未有付費支持報導的習慣,光靠個人的小額捐款,成案機率其實不大。因此 weReport 發展出一套獨特的平台基金,基金來源主要來自於企業、基金會或個人贊助,對於具有報導價值的提案,集資金額若能在募款截止時達至目標額度的三成以上,便會挹注平台基金使之成案。
當然,除了資金上的支援,weReport 平台也因著成員在新聞業的經驗,提供專業性的協助,胡元輝提到,「我們每年都會辦『調查報導工作坊』,之前有屆就特別為提案人辦了五天的訓練」。另外,“433” 的撥款機制,輔以完善的審查流程,也是 weReport 的一大特色。
提案上線前的“形式審”,主要是審查是否符合提案要件,weReport 團隊也會就“如何讓提案計畫內容更細緻、令看到的人覺得有捐助的價值”等部分,提供予提案者一些增修建議,至於是否要採納,還是尊重提案者的決定。達標的專案確定要執行後,平台會先釋出 4 成款,而後會有“期中審查”,提案者需交一份期中報告,與支持者做交流、進度說明之後,便可再提領 3 成款。報導完成後的審查,則聚焦於「是否違法」,並針對報導能再強化的部分給予提案人專業上的參考。
平台的審查程序很嚴謹,因為平台做為橋樑,需要對捐款的大眾負責,但其實我們審查不會評斷「作品的內容」,這應該交給公眾去評斷,我們只做提案在形式上必要的把關以及最後是否有違背法律(例如誹謗)。
取之於群眾,用之於群眾
「建立人脈」對於提案者來說非常重要。weReport 的 FB 粉絲專頁凝聚關心調查報導或群眾集資的人,期望能藉此達到交換資訊、分享提案素材的功能;在實體推廣計畫的部分,以「公眾委製」的觀念為號召,weReport 團隊的宣傳足跡遍及各大學校、民間的各種機構;優質新聞發展會的資源、所屬的社團及人脈,也為提案人築起一圈又一圈的社群網絡。
以背行山林:原住民高山協作員的沈重步伐與非基改校園午餐行動系列報導為例,提案人有對關心議題的社群產生影響,當提案在這些相關的社群發酵時,往往能帶來極大效益,胡元輝強調:「提案人自己本身的人脈也非常重要,平台與提案人這兩股力量能匯集在一起,通常專案便能順利完成。甚至每位提案者帶來的新人脈,都會成為未來提案者的基礎,形成正向循環」。
調查報導完成後,需要的是觀眾,濺起影響社會的漣漪才是提案人與平台最終的目的,因此雙方的共識便是採取創用 CC(Creative Commons) 的概念,在不扭曲原意、尊重提案人姓名權的前提下,weReport 上的作品都能被免費分享使用,平台也會協助推廣,比如說今周刊就完整刊登過命中注定蚊子館?的調查報導,許多網路媒體也會引用轉載。
如何評斷平台的經營成果?我覺得有很多面向,比如說最終的報導作品能引起關注,在某種程度上產生社會影響。當然我們不能期待一個議題一出來,就能馬上改變政策,但在社會變遷的過程中,我們希望它們多少都能發揮某種程度的作用,事實證明,有一些提案的影響力是存在的。
「我們成立 weReport 是為了支持好的報導,也希望這些好的報導能對社會發揮影響力。到目前為止平台總共累計有 67 項提案,捐款人次約 1,168 人,集資總額若含平台基金則有 360 萬元以上」胡元輝不諱言地說,這樣的數據成績其實並不亮眼,產製優秀的報導品質才是平台首重的成果。在PeoPo 公民新聞獎、金穗獎等的名單上,也總能瞥見從weReport產出的作品的痕跡,平台甚至彙集完成的調查與深度報導提案,收錄於每年年尾所出版的議題性專書,也曾推出影音作品的DVD。
獨立媒體的溫床
曾有人說,平台像「育才」的搖籃。許多我們所熟知的獨立媒體如上下游新聞市集、公民行動影音資料庫、莫拉克獨立新聞網、台大意識報、韓半島新聞平台等等,都可以說是從weReport發跡或得到協助;獨立媒體工作者如前立報專欄寫手宋竑廣、廖芸婕等人也是跟著 weReport 一起成長的提案者。看著這些曾經的提案者如今發展地有聲有色,胡元輝臉上藏不住笑意地說:「我們很欣慰的是,在這些獨立媒體發展的初期階段,weReport 給了一些養分與助力,他們現在有的已經不需要上平台集資了,甚至已經有相當穩定的經費維持他們後續的發展」。
連訂報紙都嫌奢侈的年代,你願意為了一個好的報導付出多少代價?
傳統的傳播媒體資金來源主要是靠廣告或是發行收入,然而現今這些收入來源已無法支撐成本、達到獲利目標,在經營模式破損的狀態下,新聞被束縛在傳統營收模式的框架裡面,也達不到反映人類真實、多元、正確資訊的初衷。群眾集資作為新聞業重建過程裡「資金模式」的解放因子,它能讓提案人與大眾直接溝通。
然而一切並不如想像般美好,2014 年 Kickstarter、Indiegogo 等綜合性創意集資平台崛起後,對新聞類型的集資平台造成衝擊,Spot.Us 吹熄燈號。「究竟誰會贊助沒有實質回饋的報導?」,在歐洲新聞類專案的最高集資額約為 300 萬歐元,但若沒有將「好新聞其實是需要你我出錢支持」的觀念深植人心,台灣新聞報導的集資只會如美國般陷入瓶頸。
「但這並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問題,這些觀念我們覺得需要不斷地來與社會大眾做溝通」,胡元輝強調,藉由各種曝光機會管道,他一直希望能在台灣社會建立起「新聞其實不是免費的」的價值觀。
你以為你現在看到的新聞是免費的,其實你已經付錢了,你只是在別的地方付錢,而且你不但付錢還要付出社會成本,如果不支持好的、優質的新聞,就需要對網路上各種負面、惡意、不負責任的報導付出代價。所以你支持好的新聞就是在抵銷、壓抑惡質新聞對社會造成的衝擊與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