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德章故居集資專訪 1】尋覓十多年終於見到面,二二八讓父親名字成了家族禁語

by jie

(台南市湯德章紀念公園舊稱「大正公園」、「民生綠園」,是二二八烈士湯德章遭公開槍決的地點。攝影:jie。)
2020 年 5 月,台南市文化資產保護協會發起集資計畫、緊急號召群眾集資買下二二八烈士湯德章的故居現址,單月內累積破 4,000 人贊助。「湯德章」是誰?為何台南市政府將他受難的 3 月 13 日定為「正義與勇氣紀念日」、將他受難之地更名為「湯德章紀念公園」設立雕像,又為何需要藉由群眾集資保留他的故居?

水果盤、擔仔麵,尋人有成那一天
我開始有在關心湯德章的事情,至今也十幾年了。」台南文史工作者暨莉莉水果文化館老闆李文雄回憶,自從聽到二二八期間湯德章遭國軍逼供刑求、公開槍決且「曝屍三日」不准家屬收屍的故事,他一直渴望能有機會親自拜訪湯家後代,為這位「犧牲自己保全台南市民性命,卻畢生等不到無罪判決」的人權律師,梳理歷史真相。

湯德章生前沒有親生子女,將姊姊生的孩子認作養子湯聰模,然而湯聰模極為低調、多年未於 228 追思紀念場合現身,也極難聯絡上。直到日本作家門田隆將為了書寫湯德章的生平來台蒐集資料,李文雄透過友人牽線,才與年過八旬的湯聰模開始有了連結。

約定好那一天,李文雄帶著自家招牌水果當見面禮,連年尋覓化作一瞬百感交集,他難掩心頭暗湧,見到湯聰模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找你好久了」。當晚,一行人在中正路的度小月擔仔麵聚餐,往事一匙一匙地舀開;在那之後,只要是李文雄打電話邀請、湯聰模身體狀況許可,兩人幾乎都約得出來。


(莉莉水果文化館老闆李文雄。攝影:jie。)

二二八陰影讓湯家孩子閉口不提「湯德章」

我常常跟他 (湯聰模) 說,那個政權把你父親幹掉了,你的家庭從此是天跟地之別。」李文雄嘆道,湯德章還在世時名氣很大,以他律師身份要賺錢也很容易,湯家本該是個過得很快樂的家庭。湯德章離世後,未成年的湯聰模身無積蓄、靠著半工半讀出社會,坊間長輩告誡那句「小孩子有耳無嘴」迴盪在又長又苦的日子裡,原生家庭的哥哥姊姊和自己都不能承認跟湯德章有關連、是二二八受難者家屬,就連更後來湯家後代子孫們問起湯德章這號人物,湯聰模僅淡淡撒了謊:「他很年輕時病死了」,隻字未提二二八。

怕講出來害孩子也跟自己一樣艱苦一世人,所以一句話都不講,一個字都沒講。我們後來在書寫關於湯德章的事情,兒孫晚輩對湯德章也都不了解,會疑惑。」為籌備湯德章紀念館成立事宜,一群台南地方文史工作者積極蒐集、整理史料,而李文雄身為居中聯繫的關鍵角色,也持續關懷著難以走出喪父傷痛的湯聰模。 


(圖片來源:台南市文化資產保護協會提供。)
徘徊許久未能靠近,藏著並不等於遺忘
2015 年 3 月 13 日,時任台南市長賴清德前往湯德章故居掛牌、與湯家人合影,李文雄以「一起去散散心、吃吃點心」為由,半哄騙地牽著湯聰模緩步來到故居門前說:「歐里桑,你今天來故居是為你爸爸做一件很光榮、很偉大的事情。」李文雄更透露,他們行前也有聯絡湯聰模的哥哥,但一整天始終不見人影,事後才問到「他說他有來,在附近菜市場邊一直繞、一直繞,還是不敢走進來。」。 

「湯聰模還有一個 93 歲的姐姐,湯德章被公開處刑那年她 20 歲。當我們問起她關於湯德章受難當天的事情,她還是不願意說,她還是記著那句『小孩子有耳無嘴』。」李文雄感嘆,「93 歲了,活在這世界上還有幾年呢?她已經是最瞭解這件事的人,很多謎題至今還不能夠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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