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世博現場:400名志工10月接力賽,為台灣擦亮在世界的認知度

by 早安

陳映妤/米蘭報導

 

在米蘭大教堂附近200公尺的不遠處,就能看見被米蘭百年的古老建築所包圍的世博台灣館,你不用特地在世博館中排隊觀看,也不致於在眾多國家館中被淹沒,而是在米蘭的運河區、城堡前和大教堂外,就能和台灣館不期而遇。

(台灣館坐落在米蘭市中心 photo by OPTOGO ) 

 

從台灣館斜坡緩緩走進去,柴米油鹽醬醋茶,一幕幕映入眼簾,為進入台灣館做開場白。這次台灣館想說個台灣辦桌文化的故事。

 

整棟台灣館的建築,木質的架構,在陽光下給人溫暖舒服的感覺,館內處處可見圓的設計,試著把團圓印象烙印在每個訪客的心中。

(台灣館內部 photo by OPTOGO ) 

 

抬頭一望,是用筷子做成的裝飾,一圈橘一圈綠,燈光打下來,讓local 小吃攤的塑膠橘綠筷,也時尚了起來。照片中的電子花車和舞台下席開百桌,熱熱鬧鬧的氣氛,傳達著有別歐洲的西餐文化,可以大聲喧鬧、可以吊嘎加夾拖,可以圍坐在一起,可以一起分享每一道食物。

 

志工在場館內一一為訪客生動的解說著,關於台灣的獨特之處,各種不同的語言,中文、英文、義大利文……看見當地居民時而驚呼,時而好奇的詢問,甚至說著下次一定要到台灣走走。

(photo by OPTOGO ) 

 

而志工們穿著台灣農民的傳統布衣,顏色則是和義大利國旗色調呼應,在米蘭市中心各個角落推著攤車,那種在巷弄穿梭,來份爆米香或是裹著花生粉的豬血糕的親切感,讓當地居民紛紛上前關注、聊天、拍照。

 

走進位在米蘭市中心的 Casa Taiwan 台灣料理食寓,是一棟歷史悠久的古老建築,前身是法國大使館,優雅而質感的場合,他們在這端上一道道由台灣料理師設計的餐點,第一場從二十四節氣中探討食物的原型,把華麗的外衣脫去,讓食物用最質樸的樣子呈現在米蘭居民面前。

 

第二場則從米和醬切入,先喝一杯台茶十八號,再小嚐一口菜脯雞湯,麻油薑米糕撲鼻,同時以分食的方式享受著西滷肉。當地居民拿著筷子,說著「謝謝」,用一晚走了趟台灣飲食文化的旅程。

(photo by OPTOGO ) 

這些,在米蘭世博期間,讓世界看見了台灣。

(延伸閱讀:「我們讓米蘭看見台灣,那台灣看見世界了嗎?」專訪米蘭世博台灣館發起人 )

 

100年前世界博覽會在米蘭舉辦,這次再回來的意義非凡,但台灣外交部的決策,選擇要與這場國際盛事擦身而過。

 

外帶台灣到米蘭世博」計畫(One Pavilion To Go,OPTOGO ) 由一群平均27 歲的年輕人以公民團體的身分發起,籌備近十個月後,正式在 9 月 25 日將世博台灣館開幕,並持續推動著行動攤車及料理食寓計畫。

 

「就是希望能夠在城市中展覽,和市民接觸互動,讓台灣的分享文化,用最貼近的方式融入進米蘭的生活。」OPTOGO 發起人之一陳敬儒說著放棄在世博展館,最後選擇在市中心的原因。

從我到我們

有了現在的成果,回頭看這過程好似容易,但在完全不知道這計畫有沒有機會達成的時候,有多少人在乎他們是怎麼走過來的。

(photo by OPTOGO ) 

 

十個月的籌備,除了起初共同發起團隊幾個傻子堅持到現在之外,還有一群默默付出的志工們,在台灣、海外各個城市集結而來。

 

「原本對我們來說,只要一台攤車能前進米蘭就足夠了,是大家讓我們有勇氣把夢做大。」共同發起人敬儒坐在台灣展館外,雖已抱病三個禮拜,但說到這,仍特別的感謝。

 

這重要的幾天,我和他們一起窩在市郊的公寓裡,凌亂的房間,堆滿展館所需要使用的材料,幾間房塞滿二三十人,有人打著地舖就睡,有人窩在牆角工作,晚上打著幾盞燈圍著小桌子開會,開到凌晨四五點。他們克難的吃著簡單的食物和泡麵,也因為時間緊繃和任務繁重,每天睡不到5小時。但卻從沒看過他們想要放棄的樣子,反而因心念堅毅,累積出革命的情感,又吵又歡樂,什麼難關來就一關一關破。這場馬拉松賽跑,從台灣的籌備拉到米蘭的實現,來來去去的志工有四百多人一起加入。

 

展館前用兩千多顆小圓木塊串成的簾子,是志工們一顆一顆磨邊再串起;幾百根的筷子,這輩子最時尚的一次,也是由志工一根根掛上去。

 

正式開幕前一天的晚上七點,米蘭大教堂鐘聲響起,這群志工趁天還未暗,在展館用梯子把一條一條的裝飾掛上,再麻煩和辛苦,他們也不允許呈現上有絲毫的瑕疵。

(photo by OPTOGO ) 

 

從起初僅有建築背景的一小群人,後來許多各領域的志工加入籌備行列,也有從世界各地的留學生和僑生聚集到米蘭,負責計劃的執行與宣傳,往返兩地的志工則協助物資的運送,更有藝術家自願現場以 OPTOGO 團隊為題材創作,文字工作者貼身紀錄,攝影師抓緊每個努力的瞬間,還有特地到米蘭為辛苦的志工們準備一道道回味的台灣菜。他們選擇先讓自己的人生暫停,放下工作和課業,為台灣奮力一搏。

 

很難想像,這樣具國際規模的行動,背後竟沒有任何大型財團或勢力,更沒有政府撐腰,而是這股來自台灣公民的動能,不希望台灣從世界上消失。

是的,正是因為如此,資金和人力,是過程中最傷的

在資金上,預計七月登陸米蘭,但六月時資金僅有20幾萬,發起人自掏腰包,個人戶頭甚至只剩下三位數,雖然打著讓世界看見台灣的名號,但群眾集資上的效果卻不如預期,在「嘖嘖」群眾集資平台上募得約200萬,但離預計的 1860 萬還有非常大的距離,後來有其他企業和個人捐款,但每一刻都是用時間跟金錢拼命,主要負責場館設計的誌源老實的說:「場館本來有許多不錯的設計,例如在場館中間的圓桌投影區,本來可以在底部加裝水流,輕觸會有漣漪,效果會非常好,也象徵流水席,但礙於資金問題,只能以目前的形式呈現。」相較其他國家世博館的規模都需要耗資幾億打造,他們簡直是在不可能中垂死掙扎。

 

人力上,在短短的幾個月,內部成員來來去去,視覺設計團隊在中途離開,攤車設計也兩次團隊的大更動,台灣館碰上轉接設計人手,設計草圖大改版至少30次以上,每一次都是成本的消耗,加上時間的緊迫,無疑是最具威脅性的考驗。甚至到了米蘭當地,因人手嚴重不足,第一周的食寓計畫廚師僅有一位,臨時號召當地台僑和助理才撐過。

(photo by OPTOGO ) 

 

「其實我們也曾質疑過,是不是太天真,這根本是做不到的事情……。」同是OPTOGO共同發起人的何凭融,在米蘭結束一整天展館的工作後,十點回到志工基地吃著晚餐,邊跟我聊著從一開始到現在,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場夢,而走到這一步,要用艱辛兩字根本難以表述,而是他們在面對連「有沒有可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仍投注所有的時間和心力在計畫上,中間的犧牲和抉擇,需要多大的勇氣,有人論文不寫了、丟下工作了、有家庭的也先擺在一旁了,但現在的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這一群可能被笑說是沒有風險概念的傻子,但他們所堅信的態度在凡事追求利益的時代,更加珍貴。

「這是必須要做的事,國家放棄世界舞台,但我們不能。」

 

「那你覺得你們成功了嗎?」我邊把熱湯盛給他邊問著。

「對我們來說,只要能把台灣外帶到米蘭,就已經是成功了。即便只是一台攤車也好,幾個台灣人在街頭分享台灣也罷。」每個曾參與過的人,他們都是真心的感謝和祝福,因為大家,才能把越多一層台灣意象推向世界。

 

一切都是第一次,也許就是生澀了些,還有許多無法盡善盡美之處,但他們也不怕被看見這樣的他們,儘管處處碰壁,許多意外也不意外的持續出現,但只有當一群人敢踏出那未知的第一步,不論結果的走下去,才有機會延續。

現實阻擾,大人看衰?不,世代間會找到最適切的平衡

過程中,不只外交部決定不參與,也遭受很多企業潑冷水,其中更不乏被一些媒體操弄和社群上的評論模糊了原始計畫立意的焦點,甚至在都預備好登陸米蘭時,因政黨利益關係,新聞報的不是不可能的任務幾乎就要成行,而是廚師的邀約流程引爆黑箱爭議,在他們最重要的一步時把他們一路以來的努力,潑上一層黑漆。

 

純粹做事,卻得面臨現實社會的考驗。當我問起他們:「難道不生氣嗎?」

他們只是無奈地笑著說:「政治很複雜,但踏實做事的人總有平反的一天。」

 

「難道只有年輕世代關心這件事嗎?上一代的人怎麼看?」面對這一群平均僅有 27歲的他們,只要一個大型企業一伸手,就能輕鬆省掉他們大半的努力。「其實有資源的上一代是最傷我們,卻也是最能溫暖我們的。」敬儒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預料。

 

他談及這次的行動不可能的機率太大,不是硬幹就能做到,上一代有經驗,尤其能夠體會,但也還是有一群人,尤其是知道這就算行不通也還是要做,在過程中給了非常大的引領。

 

「沒有需要去挑起世代的對立,台灣現在太過刻意的在拉開世代的斷層,我反而覺得世代溝通會慢慢找到一個平衡。」只要不放棄對話,世代間可以共同創造更多的可能,我們都是一起的,不該分開談論。

 

那天是中秋節,我們不在台灣,但和大家看著同個月亮,很圓很美,我們在米蘭,窩在志工基地裡吃著有史以來最溫馨的一餐,沒有烤肉味但卻是滿間的台灣味,然後用著道地的台語聊到很晚很晚。

 

還回不了家,因為使命還未完,

 

但其實這也早就是我們的家,一群不忘根的孩子,在為台灣擦亮著在世界的認知度。

 

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公民運動,他們用十個月懷胎力拼別國十年的慢熬。讓處在國際邊緣的我們,有這份動能再重返國際。

(photo by OPTOG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