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創辦人陳子倢。封面攝影：jie)
你能想像「陪伴」對一個孩子而言，可以是多大的力量嗎？眨著水亮大眼、說起話字句明快，人稱「扣扣老師」的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創辦人陳子倢，24 歲那年從平面設計師轉為教育工作者，分蘗生命的光和熱。
她自創教育品牌「小人小學」，為關係緊繃的都市家庭設計親子課程；她去到高雄美濃、新竹尖石、宜蘭南澳，為鄉鎮家庭導入融合在地元素的學習資源。2021 年她更發起群眾集資，邀請大朋友、小朋友們參與線上演唱會，啟動一場「尋找愛的大冒險」⋯⋯
(圖片來源：小人 1 號：南澳小孩的圖書遊樂場)
擴大陪伴效益，從一所學校到一整個鄉
有「大南澳」之稱的宜蘭縣蘇澳鎮、南澳鄉一帶，人口組成以泰雅族部落居民為主，面臨著青壯人口外移、教育資源匱乏、貧窮與隔代教養等地方困境。
「我們花非常多時間，透過跟學校的溝通來了解孩子跟部落的狀況。」駐點大南澳地區迄今已 3 年，扣扣老師形容，「你可以想像整個學校很像是一個小鄉鎮的資訊中心，誰家發生什麼事、誰家孩子怎麼了，我在學校都可以知道所有的資訊。所以，我們非常需要跟學校產生這份重要的信任關係。」她回憶剛開始合作的對象是蓬萊國小，那時 108 課綱將要上路，而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想引入的資源，恰好能呼應校方希望發展的特色課程。
轉捩點在 2020 年，協會經營地方陪伴的範圍從「一所學校」擴大到「一整個鄉」；時逢各校新舊任校長交接，扣扣老師逐一拜訪大南澳地區 7 間國小，說明欲在當地推動的課後照顧、入校陪伴與青年培力計畫。
(圖片來源：小人 1 號：南澳小孩的圖書遊樂場)
孩子與老師，都是小人 1 號的共創者
「我們的角色很中立，也很像資源的調配者——每個學校的需求我們大概都知道，我們也會把邀請來的教育團隊帶進去，發展屬於每個學校不同的特色內容。」同樣是 2020 年，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在宜蘭租下一間老屋，實體據點「小人 1 號」正式開張——作為南澳小孩放學後的圖書遊樂場，小人 1 號不只是個用來看書、寫作業的地方。
他們與國小校園合作發放說明書，在家長簽名同意的前提下招生，由多位駐地老師帶領「木工隊」、「烘焙隊」、「畫畫隊」展開特色課程，孩子們不愁放學回家沒人陪，來到這裡動手做、做中學，也成為這個空間的共創者——分工整理的植栽、親筆寫下的廁所公約、妝點書牆的塗鴉畫作⋯⋯，舉目所及，都是大家一起創造出來的。
(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創辦人陳子倢。攝影：jie)
鼓勵改變行為，她用 4 字妙招突破心防
這座小小基地裡有感動歡笑，也有需要喊「卡」的情節。當棒球隊的孩子亂丟東西、製造噪音，扣扣老師看著他直球對決，「我問你喔，你覺得一個棒球選手的態度可以這樣嗎？你都沒有辦法控制你的聲音、情緒跟狀態，你在本壘板上可以控制好自己嗎？」豈料孩子馬上回了她一句，「可是電視上那些職棒選手都打架啊！」。
「然後我就安靜了，那個瞬間對我而言是很衝擊的。」她突然意識到，可能那個孩子成長環境所能參考的大人原型，只有「在電視上看得到」的那些人。亦發生過有孩子數度偷錢、被學校老師和家長處罰，曾深受教會幫助的扣扣老師，留意到眼前孩子與自己信仰相同，便試著以過來人的角色分享，「我也會有生氣的時候，或者是很想要某樣東西但沒辦法得到的時候。」她指引孩子正視情緒，更傳授 4 字妙招：
「當你要偷別人的錢，或是當你想要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時候，請你幫我一個忙：把眼睛閉起來 5 秒鐘，然後在心裡大喊『上帝救我』這 4 個字，你再來決定你要怎麼做。」扣扣老師想讓孩子明白，每個人都會歷經不知所措的時候；踟躕難行之際，心有寄託或許就能找到出口。
(圖片來源：小人 1 號：南澳小孩的圖書遊樂場)
不吃零食可以嗎？和孩子一起建立承諾
聆聽與對話，也影響生活習慣的養成。扣扣老師經驗所見，都市家庭的孩子多會受到家長限制、建立「不要吃太多零食」的念頭，大南澳的孩子則常常一拿到零用錢就跑去雜貨店買零食，把錢花光光。零食並非絕對之惡，但她擔心小朋友慣於吃零食，長期下來吃進過多色素、香精等化學添加物，對身心發育和學習表現形成負面影響。
「所以我就在小人 1 號提出一個問題是，『如果一個禮拜不吃零食，我⋯⋯』，然後讓他們寫小紙條填空。」種種想像隨筆出籠，不吃零食就可以買自動鉛筆嗎？我們可以一起去海邊玩嗎？我可以拿到 iPhone 嗎？諸如此類的可愛提問正是絕佳討論素材，扣扣老師會帶孩子繼續思考，「那如果你想拿到 iPhone，你要不吃零食多久？」仔細一算，大概要 5 年甚至更久。金錢儲蓄的觀念，此刻在孩子面前如積木堆起般有感。
扣扣老師笑說，「我只是想要解決『孩子一直吃零食』這件事，而我們來反思討論。我覺得這都是很有趣的對話，是一個很好的溝通過程！」實踐一件事需要付出哪些成本、每個選擇之下的交換是什麼，將場景切換到任何一個家庭，簡單事件也能延伸出互相瞭解的對話練習。與其碰到問題時強令孩子「該」如何、「不」如何，我們能否多些耐心來相信，解決問題之道其實就在彼此之間？
(圖片來源：小人 1 號：南澳小孩的圖書遊樂場)
除去「弱勢」標籤，讓在地青年成為培力
「我們的駐地老師有個很重要的工作，是要去認識當地有哪些很酷的青年。」扣扣老師舉例，他們與 YouTube 頻道「山小日子」經營者蔡山合作，每週開課帶小朋友做木工；有青農用無人機管理農田、追蹤作物生長狀況，他們就去洽談採收毛豆的農事課程合作機會。
從起初受邀以素人之姿分享，到後來漸漸培養出授課自信，這些青年職人開始會主動丟出課程內容新點子，跟小人 1 號的孩子與老師們感情也越來越好，「大家一起吃了很多次飯、聊了很多次天，某種程度變成一起生活的感覺。就是很多這種例子，我希望那裡慢慢變成一個大聚落⋯⋯」扣扣老師表示，讓在地青年職人直接成為兒童的陪伴者，一方面可緩解師資人力調度壓力，二方面這些哥哥姊姊本身就是很好的學習典範，能促進孩子對於自己家鄉產業的認識與認同。
「又例如為什麼要帶他們做獨木舟，因為可以從這條溪到那條溪，再結合數學跟科學的邏輯；以後我們邀請都市孩子來，這些小孩就可以當『老師』來介紹獨木舟。」扣扣老師不認為南澳小孩需要被貼上「弱勢」標籤，即便是看起來正在被給予的角色，實質上也正在創造、帶領，「當你不覺得你是一個缺乏者、當你可以成為那個『給的人』的時候，你的學習動能才會產生。」她也強調，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沒有獎學金、不做物資發放，因為「我們應該是要延展你的好奇心，培養你長出實踐的能力」，從有形的事物學習到無形的感知體驗，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對人有愛、對環境有愛，於是對未來有期待。
(圖片來源：小人 1 號：南澳小孩的圖書遊樂場)
每一段學習都有意義，所有孩子都需要陪伴
「如果你問我說，一個小人 1 號空間陪伴孩子要『陪』什麼？我覺得就是這些了，這些很細碎的事情會造就一個『人』，透過這樣的討論過程，這份陪伴終究還是會回到孩子身上。」她也遇過孩子問感情交友、問性慾是什麼，但以往家中大人或忙於工作、或基於年齡代溝，沒能好好聊過。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的夥伴們試圖穿針引線，把空著的提問串成具體輪廓。
「我們怎麼讓孩子成為『獨立的個體』？這件事情在家庭教育的本質上是重要的。」扣扣老師笑得爽朗，「ESG 和 SDGs 拿出來，全部都跟他們有關啊！所以我們還是很大量在做這件事情的轉譯，每一段學習都有意義，不只是在都市的孩子，鄉鎮的孩子也要有。」她堅信的是，一個人越小開始接觸社會議題、理解自己與周遭環境之間的關係，日後就越有可能早早「進場」，成為一個能夠用產品或服務去回應議題、解決問題的人。
＊ESG，指的是 Environmental (環境保護)、Social (社會責任) 與 Governance (企業治理)；SDGs 則是聯合國發佈的 17 項永續發展目標，包含消弭貧窮、性別平等、生態保護⋯⋯等。
「無論是合作夥伴或參與這次集資的贊助者，我覺得大家都要知道的是：我們都在做澆灌的那個人。我教你不代表『我需要你』或『我在幫助你』，而是我在這時候澆了水，有一天它會變成大樹，目的是要成蔭別人。」2021 年受國內疫情影響，扣扣老師原本想集資舉辦的親子公益演唱會，已確定由實體活動改為線上進行，而集資款項扣除演出成本後，也將投入小人 1 號空間維護、課程規劃與師資培力計畫等支出，用於強化當地的教育資源。
大南澳地區不是社團法人籿苗教育發展協會的第一站、也不會是最後一站，扣扣老師表示，目前協會正努力的一切都是在建置模組，也希望這套模組更容易被複製，未來能走入更多鄉鎮。也許是幾句鼓勵的留言，也許是幾百元、幾千元，每位贊助者出力種下的「一點點」，都有機會育出振奮人心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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