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掏腰包培訓台灣選手、發起集資推廣韻律體操,專訪瑞莎:幸福一定要能分享,才會是真正的幸福

by jie

(封面攝影:jie)
還記得台劇《惡作劇 2 吻》裡,那位熱情追愛的交換生角色「克莉絲汀」嗎?來台發展多年、曾是烏克蘭韻律體操國手的藝人瑞莎,2019 年正式歸化成為台灣人,在台灣創辦「瑞星韻律體操協會」;2020 年,瑞莎發起三階段群眾集資
《瑞星 Rising Star》韻律體操發展計劃,要讓更多台灣孩子有機會接觸韻律體操、躍上世界舞台。

採訪當天和瑞莎約在桃園龍潭的武漢國小,暖陽午後響起放學鐘聲,小學生紛紛揹起書包往校門口移動,或結伴玩耍、或各自回家;成群隊伍中有幾位女孩循著反方向,三步併兩步地邁向操場旁的體操館。那裡有個閃閃發光的入口,有夢。


(放學後的體操館,女孩們自動自發地開始拉筋。攝影:jie)

電視裡的姐姐們,比卡通還吸引人
女孩們輕輕擱下書包、迅速換好一身體操服,接著拉出椅子與地墊排列整齊,不疾不徐做起拉筋伸展,再拿出體操手具開始練習。正值好奇又好動的年齡吧?這些孩子絲毫不需要大人們「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叮嚀催促,彷彿僅是順著心之所向的秩序,便能獨立、自律而專注地,讓自己完全屬於課後的韻律體操時光。

台灣的孩子們都還蠻珍惜時間,她們會好好使用這 4 個小時;也很謝謝學校願意給我們空間和時間,陪這些小孩子練習。」瑞莎指出,烏克蘭的孩子們放學後會去參加「俱樂部」,針對不同運動項目有專門的場地條件與器材資源可使用;台灣的韻律體操課程則大多借用校園附屬的體育場館,必須配合學校的開放時段。或許正因韻律體操不是台灣的主流運動項目、培訓資源相對稀少,眼前這些孩子總能把握難得的練習時光,即使練完回家還有學校作業要寫,大多也甘之如飴。

鏡子前孩子們認真執著,就像映出兒時的瑞莎自己——那個練完韻律體操回到家還捨不得換下體操服、想對著鏡子「再練一下」的小女生。

我小時候是不看卡通的,我都看韻律體操!我覺得韻律體操很美、很漂亮。」瑞莎開心說道,韻律體操在烏克蘭是最多女孩會練的運動項目,電視上幾乎每天都有韻律體操相關節目播出,兒時她總在電視機前看得目不轉睛、想像自己未來能「像那些姐姐一樣」。幸運的是家人也全力支持,讓瑞莎從 3 歲那年開始接觸韻律體操、6 歲進入體操學校就讀,小小年紀已是比賽常勝軍,12 歲就入選了烏克蘭國家代表隊;直到 16 歲時因傷中斷選手生涯,瑞莎才轉換跑道當起模特兒,第一次來到台灣。


(瑞莎在場邊看著熊怡慧練習。攝影:jie)

享受舞台,而不只是為了贏得比賽
來台多年的瑞莎,觀察到台灣人似乎對韻律體操有點陌生,「我常常跟大家說我之前是韻律體操的選手,很多人就會問我『是那個滾滾滾的嗎?』——我說不是,那是競技體操。」當我們身邊還有許多人無法分辨「韻律體操」與「競技體操」,顯然,韻律體操在台灣的推廣還有好長一段進度條要走。

瑞莎成立瑞星韻律體操協會的緣起,是在 2017 年世大運 (世界大學運動會) 注意到了台灣韻律體操選手的優異表現。感動叫好之餘,她決定開始無償擔任台灣選手的教練,傳承練習韻律體操多年的切身經驗,甚至自掏腰包帶她們飛往美國比賽。

由瑞莎指導的韻律體操選手熊怡慧坦言,「台灣比較少人會關注到這個運動項目。沒有人去發展、去說的話,我覺得台灣的韻律體操選手會缺乏肯定吧,還有信心。像我比較敏感一點,很容易會跌~入~谷~底⋯⋯」她霎時漸弱的語氣像一片含羞草被輕輕觸碰,「因為我的表現會很容易高高低低、像雲霄飛車一樣——可能上一套做得很好很完美,但下一套因為一個動作垮掉,就很慌。」,怡慧從 9 歲展開至今 11 年的韻律體操生涯,早已習慣了追求完美必經的漫長孤獨,「你沒有辦法像一般小朋友下課就跟朋友出去玩,你每天就真的是待在體操館、比家還要像家,原本的家反而像『第二個家』——事實就是這個樣子。」。

每個教練都很嚴格,只是每個人的教法不一樣。不會有『不嚴格』的教練,除非他自己不想要幫助選手。」認識瑞莎教練後,怡慧感覺到自己在心境上有了新的變化:「我覺得瑞莎教練帶給我的收穫是⋯⋯,她盡量讓我在賽場上可以正常發揮,可以比較是在享受這個舞台,而不是只有為了競爭、為了贏得比賽的感覺。」。


(瑞莎形容自己曾是「非常不勇敢」的雙魚座。攝影:jie)
克服那些不勇敢,是因為太喜歡
瑞莎對韻律體操的執著確實貴在「享受」,「很多人會問我,『你小時候這樣練都沒有寒暑假可以休息,會不會很辛苦?』,可是我覺得我是特別幸運的,我不覺得我『很辛苦』、『很可憐』,NO!我把這當成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因為值得的東西都很難,這是很正常的。有些人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我小時候能有這個機會,那不如就好好珍惜。」擔任烏克蘭韻律體操國手時,她每天練習時間長達 10~12 個小時,羨煞旁人的輝煌成績不是天贈之禮,是日積月累的努力再努力。 

韻律體操不只讓瑞莎練出流暢律動與優美體態,還包含人格特質的養成、面臨未知挑戰的心態,「我覺得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敢 16 歲就飛去國外工作,到現在成為了台灣人。我覺得這些都是跟練韻律體操有關的。」。

我本來是一個非常不勇敢、很不堅持的雙魚座,什麼都要『哭哭』!」瑞莎自我爆料後一陣爽朗大笑,小時候她既容易緊張又愛哭,儘管發自內心喜歡韻律體操,難免還是會有想要手刀奔向某個遠方、再也不回頭的衝動,「我也試過放棄很多次,還好我媽媽都沒有放棄我。我媽媽夠堅強。」在大學擔任教授的媽媽擅於聆聽、理解與溝通,也是瑞莎的良師益友,「像我現在帶的是大學生,我幾乎每天都會跟媽媽聊韻律體操的事情,她知道我帶的選手名字、目前練習的情況,也給了我很多建議——比方說,選手很緊張時,我應該要說什麼鼓勵的話?」。

同樣身為媽媽的瑞莎,也很期待 4 歲的女兒 Nika 能像自己一樣愛上韻律體操,將「運動」視為和「讀書」同等重要的事。她神色認真地表示,「我覺得沒有『不適合韻律體操』的孩子,只是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每個孩子身上有他的強點跟弱點——譬如我,我可能肌肉比較強,但我筋超硬。筋硬也是有好處,身體會比較穩。」為不同孩子挖掘強項、安排適合的訓練方式,正是身為教練的職責所在。


(左:韻律體操選手熊怡慧,右:瑞星韻律體操協會創辦人瑞莎。攝影:jie)
曾被投訴「沒有教練證」,苦讀成為「台灣第一人」
我很謝謝韻律體操,很謝謝我媽媽小時候給我這個機會,走這條路我沒有任何的後悔。因為我很謝謝這一點,所以當然希望台灣的小朋友也可以有機會接觸韻律體操。我想要分享,我覺得這個教育對孩子們很重要,孩子們是我們的未來。」瑞莎放不下心的是,台灣不像烏克蘭有充足且適當的韻律體操專屬場館,想學習韻律體操的孩子們,往往只能來回借用著極為少數的、並非專為韻律體操打造的空間資源——以北台灣為例,桃園武漢國小有「體操選手的搖籃」之稱,這裡有最接近正式規格的體操場地,不少家長為此舟車勞頓,從桃園以外的縣市特地將孩子送來。

烏克蘭國家代表隊出身的瑞莎,本於熱忱自願投入台灣韻律體操選手培訓,卻也曾被其他教練投訴「沒有教練證就指導選手」。她靜下心來正視自己的不足,熬夜苦讀人體解剖學、劃線做筆記逐一記憶,「我以前沒有在大學讀運動相關科系,所以有些動作我知道『不能那樣做』,但我不知道身體裡是哪些肌肉跟骨頭在負責這個東西。」回想起那段飛往新加坡赴考的日子,同場來自世界各地的教練都有運動學歷背景,瑞莎坦言「那時真的沒什麼睡覺,我超怕回來以後孩子們會忘了我。我不敢跟他們說『我沒有考上』!」——瑞莎化壓力為動力、心心念念著要證明自己有資格成為台灣選手的後盾,在 2019 年成功通過考試取得韻律體操國際教練資格,成為台灣史上第一人。2020 年,她再考取了文化大學體育學系的運動教練博士班。

瑞莎以分享秘密般的口吻笑說,「我私底下是一個很害羞、很容易腦袋卡住的人,但如果是考試或需要面對很多人的重要時刻,我會很穩。」或許正是從小被訓練要在賽事中保持高度穩定,她發現自己壓力大時做起事來反而能加倍專心、腦袋特別清楚,和一般人「壓力越大越緊張」的狀態恰好相反。舉凡錄影、受訪或演講,眾人眼中的瑞莎總能如同此刻落落大方。


(左:韻律體操選手熊怡慧,右:瑞星韻律體操協會創辦人瑞莎。攝影:jie)
能夠分享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談及「群眾集資」時她歪頭想了想,「我自己很愛去做很有用的、對社會有幫助的東西。」,網路世界讓理念倡議和參與都變得更方便,夢想也得以從一個人的心裡面,伸展到人與人之間——即使只是一則廣告貼文,也可能讓好事發生。

瑞莎坦言,或許是從小嚴格的選手訓練過程,養成了她不喜歡輕易向人求助的個性,遇到問題都想先嘗試自己解決,「我本來也沒有想要讓大家知道我在做這件事,可是我覺得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夠,台灣有這麼多孩子⋯⋯。」韻律體操選手的平均黃金年齡落在 20 歲上下,眼看著多位年輕選手離黃金年齡越來越近,卻仍面臨培訓經費不足的問題需要被解決、專屬練習場地的需求等待被實現——為了讓台灣選手更有機會被世界看見,她選擇成為群眾集資提案者、號召台灣民眾加入「啦啦隊」,一起加速這份屬於台灣的未來。

我本來就覺得⋯⋯,我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為了我自己,是要為了讓這個世界更美好。我能讓這個世界更美好,我住在這裡也會比較快樂。」瑞莎的幸福哲學清晰可見,「當我看到我身邊的人幸福,我才會幸福。幸福一定要能分享,才會是真正的幸福。」。


(左:韻律體操選手熊怡慧,右:瑞星韻律體操協會創辦人瑞莎。攝影:jie)

謝我做什麼?這不是該做的事嗎?
2020 年,瑞莎發起的《瑞星 Rising Star》韻律體操發展計劃分為三階段集資,第一階段要募集選手們培訓一年的費用,第二階段是打造台灣第一座韻律體操專屬練習場地,第三階段則包含選手們出國比賽的服裝、交通與住宿費。在發起集資計畫前,瑞莎已多次自掏腰包支出培訓所需費用,前前後後加總約 200 萬台幣。

《瑞星 Rising Star》韻律體操發展計劃開跑以來,集資官網湧入超過 1,700 人贊助支持,也有不少網友在粉絲專頁留言感謝瑞莎為台灣選手的付出,「然後我覺得很奇怪,謝我做什麼?這不是該做的事嗎?而且我做這件事也是我自己有滿足感,我做好我自己會開心——謝我做什麼?」她聳聳肩說得愜意直率,笑顏一如台灣人的「奉茶」文化般溫暖,「是我要謝謝大家,讓我能做我喜歡的事情。因為我真的在做我喜歡的事情,我能夠幫助到一些小朋友,我當然超開心的!我每天收到很多的愛,這些力量當然是越大越好,我們會做得越來越好。」無論選手或教練、女兒或母親、贊助者或提案者,由愛支撐起來的每一次拋與接,她都要全力以赴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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