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夜 2》專訪中篇:面對流浪動物問題,為何我們不該期待「無止盡的收容」?

by jie

(封面來源:《十二夜2》facebook 粉絲專頁)

2013 年,流浪動物紀錄片《十二夜》轟動全台、促成《動物保護法》修法實現「零撲殺」,收容所裡無人認養的狗,不必再面臨生命倒數計時的撲殺命運。然而,這樣真的就解決問題了嗎?2020 年,續作《十二夜 2》上映前發起群眾集資,《群眾觀點》邀請《十二夜 2》導演 Raye 與現身於片中的協會夥伴,聊聊他們身處動保第一線的工作經驗與觀察。

別讓感動的淚水,又全部湧進收容所來⋯⋯
2017 年 11 月,《十二夜》facebook 官方粉絲專頁釋出即將開拍《十二夜 2》的消息。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理事長高瑋怡 (鮪魚) 凌晨在家中客廳滑著手機、留意到該則貼文,寫了一封想給《十二夜》製作團隊的私訊,長長一篇字句都是心內話。當下正逢心情低潮的她心想,就當作和陌生人聊聊天吧!沒猶豫太久便按下「送出」。

我當時還寫說,你們接到這封訊息時千萬不要太害怕,我沒有想跟你們要錢。我只是很怕《十二夜 2》拍完之後,大家感動的淚水又全部湧進收容所來。我會無法去負荷。」Raye 讀過後決定和鮪魚約在咖啡廳碰面,「我一聽就覺得太棒了!這是我非常想要的受訪對象,她自己可以講出『其實我們不想做無止盡的收容』、『為什麼要一直做收容』」,彼此相談甚歡,趕緊約了拍攝行程。

在收容所這部分,我們也很擔心的是:有些人會以為只要有了很好的收容所,流浪動物問題就會改變。」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執行長劉晉佑 (毛頭) 道出不少動保工作者的擔憂,零安樂死上路後開始有些聲音想得很輕鬆,「反正收容所現在這麼好啊、又不會殺狗啊,把狗送去有什麼關係?」,但根據我國農委會 107 年度統計調查結果,各縣市遊盪犬隻數量合計超過 14 萬隻,全台公立收容所可容留動物最大值卻只有 7,000 多隻——面臨如此懸殊差距,「流浪動物減量」不能光靠地方政府喊話與民間團體賣力奔走,更不是鼓勵大家放心把浪浪們往收容所送,眼看收容所爆量、生存環境的狹陋不堪又捲土重來。

如果我們只加蓋收容所、但源頭數量抑制沒有同步進行的話,其實它 (收容所) 的功能會很低。這個觀念,希望能透過《十二夜 2》傳達給大家知道。」全民齊心齊力方能完成的願景是「沒有收容所」,每一隻毛孩都適得其所。


(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 理事長高瑋怡 (鮪魚)。攝影:jie)
父母反對她做收容所志工,酸言冷語毫不留情
每週六固定到收容所當志工的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理事長高瑋怡 (鮪魚) ,多年來受過父母無數次酸言冷語,左一句「你時間太多喔?放假不會睡覺嗎?」、右一句「一定要這樣七早八早出門嗎?」,甚至在她決定專心做「老犬安養」將重病老犬帶回家中照顧時,媽媽看一眼就毫不留情刺激她,「又帶一隻快要死掉的狗回來家裡!」。

諸如此類刻意的尖銳,彷彿多聽幾次就沒感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還想再做,那就繼續下去吧。鮪魚以為自己和家人間只能習慣這種劍拔弩張、不會再有任何變化,直到某天下班回到家,畫面竟然不一樣。

「我那天加班加到大概 8、9 點,回家就看到我媽拿著一個小板凳蹲在牠面前。我媽責備我『你這麼晚回來喔,會餓死牠啦!毋湯喔~~~』,她覺得我加班加太晚,怕狗會餓。」那隻狗患有嚴重心臟疾病,呼吸換氣困難導致食慾低落、進食緩慢,媽媽為牠備好水煮雞胸肉,正一口一口輕輕地剝餵著。鮪魚還分不清眼前這一幕是驚訝多於感動、或感動到忘了驚訝,霎時間媽媽又高八度催促道:「緊來餵一餵!不然牠會餓到耶!」。


(左:台中市世界聯合保護動物協會 理事長高瑋怡 (鮪魚) ,右: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 執行長劉晉佑 (毛頭)。封面攝影:jie)
其實他們都看進眼裡,都知道你沒有放棄
「我爸就更好笑了!」鮪魚加碼爆料,「以前他看我週末要開車出門會說『齁!擱去做志工!』,就不想再跟我講話。後來有一次我妹說週六要用家裡的車,我爸就在旁邊阻止說『欸!毋湯喔!你姐每週六都要去收容所,你不知道那個時間車是不能用的嗎?』」看似不把收容所志工當一回事的爸爸,原來有把這份需求默默記在心上。

「因為家人看著你做 (老犬安養) 一隻、兩隻,會覺得你一定只是一時興起,你沒有辦法撐久的。但是你持續做給他們看,做到⋯⋯,每一隻孩子在你即將要放感情下去的時候,就走了。」父母雖未曾對鮪魚的付出表示認同,卻也捨不得女兒一再承受老犬臨終的難過,「其實他們都看進眼裡,慢慢就知道你在做什麼,而且你沒有放棄、你一直在做。他們會很心疼,想要在你不是這麼注意的時候,試著來幫忙你。」這個家裡有一種愛,是不盡理解仍願意默默分擔。

我覺得『動物保護』是一幅拼圖,當大家想法、目標一致時,遲早就會碰頭。可能在會議中、活動時,大家會集合起來試圖去改變這些問題,做救援的、做收容的、做認領養的、做執法的⋯⋯,其實都需要同時一起去處理,才有機會去改變這麼大的問題。」台灣之心愛護動物協會執行長劉晉佑 (毛頭) 分享,決定要投身動物保護相關工作時,協會裡有些夥伴能獲得家人支持,還有更多夥伴必須面臨自己和家人之間的討論、摩擦,甚至衝撞。

他坦言自己有時也會對家裡報喜不報憂,「家人的不支持,其實就來自於對我們的關心和擔心——可能會認為這不是一份吃得飽的工作,或者沒有辦法想像這是一份工作。」,無論是捍衛民主、性別平權、居住正義或動物福利,致力於社會運動的人們不見得能將理念與職業完美結合,難免在時間、健康、金錢或人際相處上有所犧牲;但如果流著汗的身影能為大環境掙來一些改變,或許不想放棄的心已經被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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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夜 2》專訪上篇:「零撲殺」政策後被迫成長,這次台灣人會從紀錄片看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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