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十二夜2》導演 Raye:「我有立場,但我做紀錄片不能只選自己喜歡的來講」

by jie

2013 年,《十二夜》記錄流浪動物真實殘酷的「倒數 12 天
2018 年,《十二夜 2》拍攝集資計畫啟動,這次我們要「回到第零天」⋯⋯

大家都想問的那一個問題
「很多人會問我『你覺得台灣哪個收容所做得最好?』,我都覺得很難回答。」《十二夜》導演 Raye 舉台北和基隆為例,台北收容所環境曾大舉翻修、設備新穎,照顧人力較多,但一間獸籠要放兩三隻狗,而基隆收容所使用的獸籠是 2、30 年前的舊式設計,照顧人力較少,但每隻狗能分配到的活動空間比較大⋯⋯,兩相對照各有長處,她認為自己不宜貿然評價。

不過,Raye 倒是大讚基隆收容所長陳瑞濱的敬業態度:

「我非常希望台灣每一位收容所長都能像這樣,有意識到自己這個職位要做的是『動物保護』,而非『處理民怨』。」

那一次走訪基隆收容所, Raye 親眼見證到陳所長對「飼主責任」的堅持,不只宣導民眾要為自己的狗打晶片跟預防針、進行強制絕育,當民眾基於某些因素無法續養、想將狗送到收容所時,陳所長並非收一筆棄養費就放行,而會要求民眾「先把你家生病的狗治療好再送來」,因為寵物健康是飼主的責任,為狗找到下一個家才是收容所的責任。

(圖片來源:《十二夜2》提供)
「動物保護」跟「處理民怨」不一樣
儘管《動物保護法》第 5 條已列出基本飼主責任,例如:提供適當乾淨的食物與飲水、安全通風的生活環境、法定動物傳染病之必要防治等,但法條的白紙黑字要怎麼落實在現實生活中、動物們能不能真的被善待,動保員與民眾之間的溝通是極大關鍵。

根據 Raye 這幾年的觀察,其他縣市收容所難以堅決主張飼主責任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尚未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動物保護,二是被上級長官要求以「處理民怨」為優先。

「處理流浪狗問題引起的民怨、做動物保護與動物防疫,這是截然不同的面向;處理民怨第一時間要考量到民眾的觀感、民眾想要的方便,但動物保護的首要考量是動物本身,不是人。」

為了方便大家瞭解其中差異,Raye 將時間軸往回拉了好長一段,介紹起「防疫所」的歷史沿革:五六十年前台灣盛行狂犬病,而狂犬病又是人畜共通的傳染病,當時政府必須積極捕捉流浪狗、進行犬隻管理並為家犬注射疫苗,這是防疫所相當重要的任務。

「防疫所一直在承受的是,他們要去處理大家不喜歡的、不要的,而不是專門在做動物保護。這個單位一直處於『服務民眾』的狀態,跨到真正的動保領域需要一些時間,有時候也跟在地里長願不願意『得罪民眾』有關。」

時至今日,雖然台灣已經不用再為狂犬病人心惶惶,但隨著社會快速發展、高樓大廈林立,在人口密集居住的都市裡,光是自己在家想養狗就容易影響到鄰居,更別說要每個人都能接受大量流浪狗在街上自由來去。

環境在變,人跟動物的關係也正在轉變。

這幾年大家更喜歡把寵物稱為「毛小孩」、視如親生子女般對待,民眾的動保意識也有所提升,但 Raye 並不認為推行動保因此變得容易,尤其在現行的動保人力編制與工作負擔下,獸醫師處境相當尷尬:

「有點奇怪,獸醫師的工作範圍除了防疫專業,竟然還要處理標案、民眾對訴願的不滿,以及鄰里溝通、會計事務等,跟他們在校所學無直接關係的事物。」


(圖片來源:《十二夜2》提供)
且戰且走的零撲殺政策,會走到哪裡?
台灣自 2017 年 2 月零撲殺政策上路至今,相關配套措施不明確、地方人力缺口仍在,短期內要看到顯著成效仍相當困難。

「像《動物保護法》一個這麼重要的法案要修正通過,我(政府)要先做什麼事情?應該要先評估這個問題有多大,需要花多少時間、人力去解決,接著要去跟各個地方政府講,或者去跟民眾講我打算怎麼解決、請你們支持、為什麼這樣做、短期可能有哪些不便⋯⋯,可是零撲殺是『通過了那我們來想怎麼辦吧』,大家甚至一度不相信零撲殺會通過。」

以台灣每年約有 10 萬隻流浪動物、每間收容所一年最多可收容 6 至 7 千隻流浪動物的數量來估算,當政府宣布全面停止撲殺,旋即而來龐大的收容壓力,根本不可能在現有單位下消化。

這也是為什麼 Raye 想藉由《十二夜2》強調「飼主責任」與「源頭管理」——如果大家沒有意識到生命的重要價值,在壓迫狀態下苟活的流浪動物們怎麼會幸福?

有別於 2013 年上映的《十二夜》拍攝聚焦於台灣,這次的《十二夜2》Raye 希望能領著團隊研究歐美國家面臨流浪動物的經驗,激盪出更多不一樣的觀察與啟發。

同樣是零撲殺,但台灣跟別人不一樣

「台灣現在選擇的是『零撲殺』嘛,但你去看那些同樣採取零撲殺的亞洲國家,你可能還沒有辦法想像,當我們決定用這個方式來解決流浪動物問題時,未來十年的台灣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補充,目前同樣已實施零撲殺政策的印度和泰國都是佛教國家,尤其泰國是政教合一,「布施」、「不殺生」等佛教觀念早已深植人心,所以人們經常主動餵食流浪動物、不太會將流浪動物群聚的現象視為一種困擾,但台灣的民情不是這樣。


(圖片來源:《十二夜2》提供)

「宗教背景也關係到家庭教育,但我們的動保觀念有沒有深入家庭教育呢?其實台灣很多家長的動保觀念甚至比小朋友還差,像是『狗很可愛,喜歡就買給你』、『考試沒考好就把你的狗丟掉』。」

「另一方面,愛心媽媽固定餵狗會覺得自己在做善事,可是換成隔壁鄰居的角度可能就會對流浪狗群聚感到困擾,覺得這些狗是你養出來的、因為你一直餵才越來越多。」Raye 坦言流浪動物是個非常困難的題目,每個人看同一件事的時候立場不一樣,但最終要面臨最棘手的關卡——接手照顧動物時,壓力仍是落在收容所裡辛苦的第一線工作人員肩上。

聆聽真實的聲音,才有機會共創新局

常常大家為了政策花很多時間吵架,卻花很少時間去了解。」
「雖然我也有自己的立場,但是我做紀錄片不能只選自己喜歡的來講,那會沒辦法說服別人。這邊怎麼走、往那邊走會怎樣,我都需要清楚跟大家說明。」

為了拍攝《十二夜2》,Raye 在進行田野調查的過程中曾與動保員長談。

當時,對方一見到她便直言:「你們拍《十二夜》真的會害到我們!」,甚至也有人不友善地表示:「她來能幹嘛?」,話語中的負面情緒讓 Raye 當下頗受衝擊,懇切溝通後卻也可以理解,地方的行政能量不是沒有發揮,而是現況真的超出第一線所能負荷。

「台灣大概 170 萬隻狗,相關稽查人員加起來不到 100 人,要讓這些人去公園裡找狗嗎?或者挨家挨戶拜訪,叫飼主把狗帶出來給你掃晶片嗎?」Raye 無奈地聳聳肩表示,長工時、低成就感的勞動環境,資源、預算跟配套措施有如拼不齊的拼圖,模糊的現狀讓這圈子裡即使是有志青年加入,平均待兩三年就會離開;聽到這裡,我想起台灣社工人員處境大抵也是如此。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就在今年 3 月,高雄市農業局與教育局共同簽署《高雄市動物保護生命教育合作意向書》,政府機關首度以「局處對局處」的形式,讓收容所不只是用來收容流浪動物,同時也成為各級學校實踐生命教育的絕佳場域——教師帶領學生到收容所參觀聆聽導覽,動保處也規劃專業講者前進校園舉辦相關講座、種子教師營等,讓動保教育就地扎根。

「類似作法其實以前就有,但這份合作意向書代表的意義是,教育局開始把動保教育當成是『自己的事』這是台灣第一次出現、我覺得非常好的事。」Raye 緊繃的眉頭此刻舒展開來,給予全然的肯定;畢竟動保是專業、教育也是一門專業,當專業與專業試著合作達成加乘效果,苦戰的第一線人員也許就不那麼孤單了。


(圖片來源:《十二夜2》集資官網)
從感動到責任,知道就是改變的開始
身為當年轟動全台的《十二夜》導演,Raye 認為作品不能只留下「感動」,路再苦還是得繼續走、和大家並肩走入更深一層的「責任」,做到真正的動物保護。

台灣過往的電影集資計畫大多是為了湊足影像後製、舉辦首映會與登上院線的費用,作品本身已有七八成的完成度;《十二夜2:回到第零天》集資計畫則是將時程拉長,在拍攝階段所需資金就以集資計畫來籌措,連預告片都未誕生的狀態下,要說服群眾支持其實是格外困難,Raye 也很珍惜合作團隊給予的所有協助,讓她能在與自己思辨的同時,找到和大家溝通的方法。


(圖片來源:毛孩與我頭貼產生器)
凝聚社群號召力,《十二夜2》持續集資中
截稿時《十二夜2》集資官網已累積超過 3,500 人贊助、總金額超過 600 萬台幣的成績,官方粉絲專頁啟動的「毛孩與我頭貼產生器」也以溫暖傳神的插畫帶動社群分享,Raye 本人亦持續在電視、網路與廣播節目等不同類型的媒體訪問中,傳達《十二夜2》的拍攝理念。

無論你當年是否看過票房超過 6,200 萬的《十二夜》、對流浪動物議題的研究有多深,只要你願意起身同行,即使只是一個分享、一筆小額贊助,台灣流浪動物的未來就會開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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