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攝影：jie)
如果有什麼是拍一部紀錄片不能解決的，試試再拍一部吧？人稱「黑糖」的台灣紀錄片導演黃嘉俊，2019 年以新作《男人與他的海》發起後製上映集資計畫，成為一個初嘗試就獲得數千人贊助支持的群眾集資提案者。
對黑糖來說，拍每部紀錄片都是在「解決自己的問題」 —— 感覺不被家人理解的那陣血氣方剛，他拍《飛行少年》陪一群邊緣孩子迎向環島挑戰；到了不明白「人為什麼要結婚生子」的適婚年齡，他拍《一首搖滾上月球》找 6 位「罕病兒爸爸」組團站上搖滾舞台，去領會愛不是只有滿盈的幸福感，愛裡還有牽絆與承擔。拍著拍著，心裡的疑惑解開了，自己也結了婚、有了女兒。
「我的生命就從一個自由自在的男子，變成一個被孩子束縛住的父親。」黑糖笑得柔軟，說是束縛嗎？可他對前世情人的告白卻言淺情深：「如果她沒有誕生在我的生命裡頭，《男人與他的海》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可能是一部藝術電影！」。
(黑糖導演之所以接觸潛水，要感謝因 2013 年《一首搖滾上月球》而熟識的監製林育賢。攝影：jie)
緣起要回到 7 年前，《一首搖滾上月球》的監製林育賢邀他一起學潛水，從初學的簡單海域開始，練習克服恐懼感、打開感官去觀察海中世界。潛入海裡得盡量放鬆以減少空氣的消耗，他把自己想成一位拜訪海洋的親善大使、與所有海洋生物平等共生，但身心接收到的不是只有美，海底垃圾和被踩爛的珊瑚都直接衝擊視覺。
「人類以為自己在陸地上已經征服一切，甚至覺得海洋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農場；那些魚不會發出聲音、不會抗議，你就覺得那是任你宰制的一群生物⋯⋯，其實不然。」身在四面環海的台灣，活到了 30 幾歲，潛水所見才讓他開始對海洋很有感。
後來他受邀拍攝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主辦的《黑潮 101 漂流計劃》，跟隨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那張小方筏航向海上未知，過程難度高卻順利有趣；心裡有個聲音召喚著，拍攝結束後另一段旅程才正要開始。
(黑糖導演潛入水下，搶時機拍攝罕見的 18 隻大翅鯨共同移動。影像提供：黑糖)
紀錄片《男人與他的海》歷時 3 年拍攝，黑糖與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水下鯨豚攝影師金磊一起探入海洋，鏡頭下有親切的海洋朋友、有藝術創作的堅持，回到陸地則有親情的深喚。起初他把這部片名定為《漂島》，寄望「台灣是一座會移動的島嶼、是一頭有自主性的鯨魚，不是一顆原地不動的地瓜」，表達方式設定要走得比較形而上，講哲學、談自由，想有別於過往作品的平實溫暖風格。
「但在我自己變成一個父親之後，那些突然都離我非常遙遠了，因為我生活面臨的就是赤裸血淋淋的掙扎。」女兒在《男人與他的海》拍完準備進剪接時誕生了，戰戰兢兢剪片之際，黑糖自己在紀錄片外的全新生活也正式開鏡—— 小孩睡得好不好？喝奶順不順？夫妻之間感情的摩擦、溝通與調適等，諸如此類日常碎片戳得他轉舵思考：男人們如何在人人稱羨的外在表現之下，擁有真實的自己？
「我是一個好男人嗎？」
「我是一個好爸爸嗎？」
「我是一個夠好的我⋯⋯嗎？」
每一種苦甜輪迴裡，總有幾分自我提問的勇氣。黑糖認為自己跟廖鴻基、金磊之間有個性格共同點，即使投入的領域很小眾，一旦知道「這件事是需要被做、值得做，而且自己擅長做」，便甘於為了理想不斷和現實對抗，無論是文學創作、鯨豚攝影、拍紀錄片，或者當一個爸爸。
(黑糖導演本人在黑潮漂流時，潛到太平洋黑潮中做潛水拍攝。影像提供：黑糖)
為父之道新手上路，他期許自己能成為一個「可以不斷跟孩子一起學習」的爸爸，靜心下潛每一海域，不以既有閱歷對孩子妄下人生指導棋。
「台灣父母很習慣用自己有限的經驗值去指導孩子該怎麼做，但我不那樣覺得。有了孩子後我最大的感受是，我的孩子不斷在告訴我，她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爸爸。」黑糖分享，才剛滿兩歲的女兒還不會說太多話，但有天他從帛琉潛水完回到家，女兒新說了一句「爸爸陪妹妹」，類似語句也出現在《男人與他的海》片中，金磊的孩子對爸爸吐露心聲：「我希望你陪我們」—— 短短幾字也讓黑糖有感而發，很多現代父母受職業所限，失去了家庭陪伴孩子的功能。
(試著兼顧工作與家庭的黑糖，在一個人的剪接室裡就像這樣。攝影：jie)
「孩子需要的不是爸爸媽媽賺多少錢或者當上總統，沒有，其實孩子就是需要你陪他、抱他而已，但你沒辦法。」原預計兩三個月就可以剪完《男人與他的海》，黑糖在「丈夫」、「爸爸」與「導演」的責任輪值下還是熬了一年；一個人的剪接室有白天也有黑夜，那多半是得以暫時不用顧小孩的，注意力滿檔的小小縫隙。兼顧工作與家庭對他而言是學習，創作映射著親情，親情也參與著創作。
「拍紀錄片本來就是一件最好玩的事，它是一場旅行，旅行過程有旅伴、可以去到很遠的地方；最辛苦的還是拍完後進入剪接，你就只有一個人了，你就得面對自己造的孽。」黑糖笑道，紀錄片拍攝現場總有「訊息」不斷湧出、許多可能性都可以拍，一次次的拍攝過程讓他越來越能在當下清楚判斷「我現在想說什麼」、「這是不是我要的」，該關機時就關機在現場好好享受，不再去拍不需要的畫面。
黑糖形容紀錄片導演也像苦行僧，「需要不斷跟自己對話，或處理赤裸裸的人性、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儘管過程不易，但相對會回饋許多寶貴養分，那養分是所有人都需要，而一般人可能需要找很多老師、上很多課程才會得到的。」透過鏡頭看世界的同時，世界也會帶著你看到更多新的自己，如此循環。
(目前正在集資的《男人與他的海》預計 2020 年春季正式上映，贊助集資計畫就能獲得極美海報。攝影：jie)
「自我修行的結果，你的作品還可能有機會幫助別人，讓他看到你看到的世界、得到你得到的養分。」黑糖導演想了想，紀錄片導演會是一個「有機會慢慢改變社會的角色」。當然不可能人人都去拍紀錄片，但群眾集資計畫每一個人都可以參與！這次因《男人與他的海》而成為群眾集資計畫提案者，黑糖過往也曾贊助過一些和公益理念、創作相關的集資計畫，認為「群眾集資可以讓社會大眾提前參與到很好的目標與計畫，意識到『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適合在地狹人稠、訊息流通快速的台灣發展。
預計 2020 年春季正式上映的紀錄片《男人與他的海》，集資計畫提供回饋品包含海報、T-Shirt、廖鴻基親簽書籍、金磊的鯨豚攝影作品、林生祥親簽電影原聲帶，以及專人解說的賞鯨行程等，集資開跑後已累積三千多人贊助支持。
期待讀到這裡的你也能加入一起，一點、一點再一點地，把美好想望落成浩瀚海洋：）
(圖片來源：《男人與他的海》校園公播推廣計畫)
2021 / 06 更新：《男人與他的海》在 4,544 人的贊助支持下順利完成後製，原訂 2020 年春季上映的時程受疫情影響延至 2021 年，「一萬名海洋之子」的公益巡迴放映活動也在 2021 年春季熱烈展開，從幼兒園到大學都有師生參與。
走過 17 個縣市、超過 13,000 人觀影的放映場次後，黑糖導演更在 2021 年 6 月發起《男人與他的海》校園公播推廣計畫，邀請大家再次參與群眾集資，將這部「台灣最美麗的海洋電影」公播版 DVD 送進全台校園。你我凝聚的力量，將能讓每一個生活在海島國家的台灣孩子，都有機會藉由這部片認識大海、愛上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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